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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三十二章 狙擊者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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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城伊維爾倫·首府坎塔薩——

安朵面包店早早擺出了香氣四溢的橘子醬面包,客人從清晨起就絡繹不絕,這時,忙碌的店主瞥見一道黑色的身影。

那個男人像是突然出現在街角的陰影當中,漆黑的皮衣看不出材質,長長的衣擺與黑暗交融,卻隨著他輕巧無聲的步態溢出淺淺的流光,暗金的紋路流淌,一柄澄澈如水晶的長劍佩戴在他的腰側,劍柄鑲嵌著宛如雪花的六角形寶石,輕盈完美,與他整個人融為一體。黑衣男子一頭颯爽的棕色短發似乎剛剛修剪,被蜜色的指尖輕輕撥起,自然散落在飽滿的額前,模糊了一只眼睛,似乎受過傷一般,比另一只琥珀色的眼眸淺淡一些,宛如黃昏的色澤。

似乎察覺了安朵打量的視線,他梭巡的目光定在她臉上,如同瞬間鎖定了獵物,然後綻開絢爛奪目的笑容。

安朵頓時漲紅臉,那是個非常俊朗的男子,年齡分辨不出,年輕深刻的五官和淺蜜色的肌膚,整個人就像他黑色戰衣上金色與黑色交錯的烈焰,光明與黑暗詭異交纏,氣質正邪難辨,但是,四目相對時,所有人的神智都會融解在他那雙宛如華美深金的琥珀色眼瞳裏,一只眼睛如同反射著陽光般耀眼,另一只黃昏般的暗金瞳孔閃爍著魅惑的光芒。

“晨安,可愛的小姐。”

棕發男子張開口時,語言已經自然轉化成安朵能夠理解的東城口音的中文,仿佛在她心底一個琴鍵一個琴鍵地按響,敲開沈醉的顫音,從腳底浸潤到舌尖。

“日……日安,先生!”安朵紅著臉打招呼,低下頭,“需要買什麽面包嗎?”男子莞爾,為她的敬業:“當然,橘子醬的酸甜味就像你金色的卷發和紅潤的臉頰,我當然需要配我早餐的牛奶。”

他嫻熟的調情口吻撥動著少女的心弦,即使帶著幾分輕佻依然迷人,讓安朵面紅耳赤,心跳如擂鼓,羞澀地低下頭,囁嚅道:“要……要幾個?”

“不急。”黑衣男子輕輕搖頭,“可以向你打聽一個人嗎?”安朵擡起頭,很高興為對方效勞:“當然,您請問。”

男子停頓了一下,似乎吐出一個沈澱了太久的人名,已經融入骨血,卡在心口,連帶明朗的聲線也有點暗啞含糊,無法分割的厚重:

“你認識珂曼家的席恩嗎?”

“珂曼家?”對面的少女明顯對席恩這個名字有反應,眼睛一亮,“我只聽過魔法神席恩·奧古諾希塔。”

旁邊一些客人湊過來:“珂曼,那不是收養魔法神的雙胞胎弟弟肖恩的家族姓氏嗎?”

“對對。”眾人立刻討論起來,並且向客人普及,因為魔法之王的生平是各城特別是東城子民日常討論最多的話題,津津樂道。

“他們兄弟倆從小就分開了,六歲吧,聖賢者大人真是慘,被神明預言必須舍棄。”

“所以魔法神不姓珂曼,他的姓氏是前代魔法神的。被珂曼家收養,被聖域當做天才培養的,只有肖恩·普多爾卡雷閣下,後來的戰神。”

“我覺得戰神閣下挺過分的,他十七歲才去找他的哥哥,還是聽說聖賢者大人在東方學舍門口被趕走以後。”

“聖賢者大人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,聽說一直在好多個黑袍手下學習。”

“戰神閣下離開聖域後,就在養育初代王妃菲莉西亞陛下,還收了好幾個弟子,就是光覆王帕西爾提斯陛下和其他四位開城城主。”

“我真搞不懂,他真的在找哥哥嗎?不然怎麽有空收徒呢?”

客人和店主盡情發揮想象力和推理能力,雖然顧慮肖恩的地位,羅蘭沒有具體公布千年前的真相,但是誰不會推測呢?尤其有著八卦精神又尊敬聖賢者的民眾們,成天就是挖掘官方消息然後自己組織,拼湊出不少事實,也就經常引起激烈的討論和公憤。

安朵就憤憤地道:“也是因為戰神肖恩,魔法神才被那個該死的魔界宰相維烈·賽普路斯抓住,生生受了一千年的酷刑!”

那棕發男子一直不動聲色地傾聽著眾人的對話,無論內心如何驚濤駭浪,此刻表情卻微微一僵。

“就是,那個間諜就是潛伏在珂曼家,和童年的戰神做了朋友嘛。”

“戰神還在降魔戰爭的戰場放過他了!才害苦了自己的哥哥!不過魔界宰相能囚禁聖賢者閣下,是眾神在後面推動。”

“也是因為這件事,聖賢者大人脫困後,才會成神。”

“對對,還有滅神。”眾人敬畏地道,“因為降下錯誤的預言,還有幫助侵略者魔界宰相裏應外合囚禁折磨聖賢者大人,現在眾神還不放過這片大陸,都是聖賢者大人庇佑我們。”

“那一千年,魔法神的弟弟在做什麽?”黑衣男子問了聲,語調冰冷。

“那段時間他不是失憶著,而且他的兩個弟子,還在生的光覆王和初代王妃都在背後推波助瀾,因為菲莉西亞當了魔王,她肯定有鼓動魔界宰相折磨聖賢者大人!”每個八卦的民眾都是一個推理高手。

“你們沒聽說嗎,前段時間,光覆王還攻擊魔法神,讓他受傷了!”還是搜集小道消息的高手。

“太可怕了!”

“戰神閣下就在現場,也沒有阻止。”

“果然聖賢者大人在國誕日澄清的事實沒錯,他當初是沒辦法,強迫菲莉西亞和帕西爾提斯履行義務,因為他們不想拯救世界。”

“所以光覆王和他的妻子,憎恨著聖賢者大人。”

“雖然光覆王是城主大人的老師,我還是要說,他太沒有責任心了!”

“就是,不想保護民眾,當什麽國王呢,現在還拉著那個魔王老婆,要城主大人侍候,真是不要臉!”

“戰神閣下到底怎麽想的,這樣的徒弟為什麽還要!”

眾人越說越義憤填膺。安朵卻心生不安,看到雖然沒有表情,氣場卻出現明顯變化的客人。

仿佛黑暗中強烈抖動的火焰,空氣和周圍的魔法元素都出現劇烈的波動。

那雙極其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動蕩著可怕的情潮,安朵這才發現,這雙之前笑得非常明朗陽光的眼睛其實是凍結的,沒有一絲暖意。

“肖恩師父?”

這時,男子身後傳來一個清越的男聲,帶著疑惑和不確定。

帕西斯站在不遠處,抱著一包剛出爐的點心。因為宮殿竣工,他帶著菲莉西亞住回了東城,妻子的情緒也因此平穩許多,雖然還是不時為失去魔法落落寡歡,他今天就是特地出來買菲莉西亞愛吃的水晶糕,碰巧看到了師父。

他對肖恩的背影太熟悉了,千年前看了無數次,千年裏在夢裏又看過無數次,所以第一眼,他就認出那個背對著他的男子是肖恩。

可是細看,又有諸多細節的差異,那個男子的背影雖然同樣挺拔,但是肩膀微微前傾,像是長期背著什麽珍視又沈重的重量,穿著黑色的皮衣——這是最奇怪的,肖恩幾乎不穿黑衣服,腰間是一把陌生的劍,頭發雖然同樣是短發,卻像是剛剪短的,頸後還有參差的發茬。

聽到他的呼喚,店裏響起一片驚呼,那棕發男子緩緩轉過頭,看到他的一刻,像是見到熟人一樣笑起來。

“帕爾?”懶洋洋又帶著一絲奇妙甜膩氣息的語氣,宛如親切的呼喚。

帕西斯如釋重負,果然是肖恩。

他也開心地揚手,快步走過去。

半途,帕西斯突然停步,他想起,肖恩只用這種語氣叫過維烈一次,不過剛才肖恩呼喚他的口氣更為冷酷安靜,沒有仇恨,更像是漫不經心又隱藏了尖銳的殺意。

肖恩走來的步態也有點奇怪,不是直線,而是不著痕跡地拐出適合劍士短距離沖刺,或法師施法的距離。肩膀、佩劍、指尖和雙足的角度,每個身體的細節都調整到了準備戰鬥的狀態,沒有一絲破綻。

當對上對方的眼神,帕西斯的心臟被重重一擊,提到了嗓子眼,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是滿滿的興味和殘忍,仿佛猛獸要置獵物於死地以前,戲耍的殘虐眼神。

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,他向後退避,但是宛如寒光凝成的劍光已經刺穿他的左肩骨,連同他整個人一起高高挑起。

撲進他懷裏的男人近在咫尺地含笑低語:

“發現了啊,直覺和觀察力還可以。”

光覆王破敗的身軀被甩在地上,金紅的鮮血飛濺。奇異的力場隔開了周圍的群眾,連同各種尖叫。這道魔法結界十分詭異,扭曲的光線宛如金色的蜂巢,扣住了他們,可是扭動的深黑陰影如同火焰般不停地從腳下繚繞上來,形成動態的符文,這些火苗帶著深淵的氣息,令協調神附身的帕西斯本能地不適。

“避開要害了嗎,這可不夠。”肖恩輕笑。

帕西斯勉力爬起,手中凝聚出無形的氣劍,可是他無堅不摧也快至巔峰的劍芒,竟然沒有一劍能刺穿眼前男子的身體,即使偶爾像是刺中了,也如同穿過光一樣,沒有實感,相反他的四肢不斷被快得根本無法感知的長劍擦過,如果不是在迷霧森林,多次被世界之鑰的結界震開,光是痛楚他就受不了。

“忍痛能力還行,但是臨敵反應太差了,你的劍速是對著靶子練出來的嗎?敵人可不是木頭人。”

自從離開迷霧森林,帕西斯自負打遍天下無敵手,只除了席恩和薩瑪艾爾,第一次對上凡人毫無招架之力。他早已發現,千年前對他如同山一樣高不可攀的肖恩如今的劍術也遠不如他,身手不如他快速,劍法也失去了從前的精粹老練。

但是在這個人面前,他又重溫了無能為力,仰望天穹和高山的感覺。

“你到底是誰!你不是肖恩師父!”帕西斯怒吼。

來自幻想界的光之子低低一笑:“我是肖恩,肖恩·普多爾卡雷。”

這個答案讓帕西斯楞神了一剎那,就在這時,肖恩的身影消失,如同融解在無處不在的光線中,瞬間,帕西斯的胸口撕開一個大口子,露出跳動的心臟,連肉帶骨被撕扯下來。

“原來死不掉啊。”眼見敵人沒死,光之子眼中湧出更多的興奮,捏爆了手中的半個心臟,“很好,有點意思。”

帕西斯嘔血倒地,關鍵時刻,一把閃耀的十字劍從旁搶出,擋住了魔法之王親手鍛造的長劍。

“是你!”

肖恩一個照面,震驚地低呼。

“這個世界的我嗎?”光之子冷笑,“我可是剛剛拜聽了你的大名。”

他瞬間冷靜下來,不再有外放的殺意,全部冷凝在歸鞘的右手下,如同他手中宛如一體的長劍和那些凍結的漆黑符文。

肖恩驚疑不定地打量對方:“你從那個世界出來了嗎?你、你見過席恩了嗎?”

“沒見過,聽過啦。”光之子冷森森地道,“還真是個發展得完全不同的世界,荒唐透了。”

帕西斯捂著傷口道:“肖恩師父,他是誰?”

“他也是我,另一個世界的我。”肖恩簡要解釋,帕西斯根本聽不懂,認定這個像師父的家夥是個冒牌貨,和席恩一樣可恨的冒牌貨!

兩個肖恩的註意力已經都不在他身上,目光交匯間,來自相同羈絆的默契建立起來。

“這個就是你的徒弟之一?你居然在十七歲知道真相後,還不找到席恩,而是收養了這種東西?”光之子越說越不可思議,瞥了眼帕西斯。

“你要看門狗,養個一兩只,帶在身邊繼續找就是,可是這種消遣玩意兒,居然還當真了?陪他們戲耍,耽誤了最緊要的事。”

帕西斯幾乎忍耐不住:這人絕對不是肖恩師父!

肖恩開口道:“對我來說,席恩是最重要的,但是帕爾和莉他們也很重要。”

光覆王的神情緩和下來,祖母綠色的眼眸流露出喜悅之情:果然是他們的肖恩師父。

“呵,我終於明白席恩為什麽會變成這樣。”黑衣男子冷笑,“你真是可笑至極。”

肖恩深深苦笑,他何嘗不恨帕西斯和菲莉西亞,生生摧毀了他最重視的親情,一次次傷害他最重要的親人。

可是這兩個無藥可救的東西,如今除了他,還有誰會管?

養不教,始終是父之過。

“也罷,反正你也不是我。”光之子淡淡地道,再次克制住情緒,“我的目的只是找到席恩而已。”

“他不是你哥哥!”肖恩急道。

光之子不為所動地搖首:“無論我的哥哥是他的一部分,還是他依然能算我認識的席恩,都要見了他本人才能確認。”

“可是,如果你認識的席恩真的不在了的話……”肖恩不忍心,他知道,他家哥哥絕對會非常狠地告訴另一個自己事實。

“我並不懼怕真相。”黑袍冷冷地道,“我想席恩臨死前那個眼神想了無數遍,猜了無數遍,要痛苦早痛苦完了,我只要明白一切,還有得回我要的東西而已。”

突然,身在地上的帕西斯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,一樣用了光系的閃現,純光化的右手貫穿了黑衣男子的胸口,雖然被避開了一點,還是刺穿了暗紅色的心臟,肖恩猝不及防地大喊:“帕爾!?”

偷襲的手被沿著肩膀砍落,黑衣男子輕松落地,仿佛沒有受到致命傷般疾步後退,守得無懈可擊,心口的傷也在恢覆。

帕西斯捂著傷口踉蹌後退,驚訝:“你是死者!?”

光之子挑了挑眉,笑道:“我不能算是完全的死者,只是做了些改造而已。還有,我用了孿生連接,我身上的任何傷,都會轉移到席恩身上。”

肖恩驚呆了,難以置信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,這就是黑袍的法則,也是生存的法則。”肖恩不以為意,那件不知什麽材質的皮衣也長出布料,掩蓋了已經痊愈的傷口,“反正那只是一具屍體,還是因為換了世界之相的血,能夠自主覆原的屍體,唯一的價值只是等待靈魂進去的軀殼,它又不是席恩本身。”他悄聲咕噥了一句,“我可不是某個戀屍戀到搞不清屍體本質的傻瓜導師。”

肖恩還是不能接受,想到剛剛的傷口出現在席恩身上,連連發抖。

黑袍瞥了帕西斯一眼:“居然讓這種只會咬人不懂忠誠的小狗保護你,真是掉價啊。”

話音未落,劍光削落,帕西斯半個身體幾乎被切下來,金紅交織的鮮血狂噴,如果不是半神體超乎尋常的堅韌,對方使用的又是附加光元素的攻擊,他的身體會當場被切成兩半。

“帕爾!”肖恩慌忙扶住倒地的弟子。

“呵呵,我哥哥的屍體,也不是你能傷害的,敢出手,就要付出代價。”肖恩笑瞇瞇地用另一只手凝聚劍上的血液,似乎很有興趣回頭研究。

銀發青年咬牙,按住鮮血淋漓的創口。

這家夥用的是什麽魔法?還有這麽強的劍術和隱匿技巧。

光之子又瞥了另一個自己一眼,道:“你真可憐,另一個我,舍棄最重要的人,去愛別人,收養的還是這種不知感恩的東西。如果你其他的弟子也是這樣,我奉勸你,收手吧,早點清理門戶,否則席恩遲早會徹底舍棄你的,估計他現在,最愛的也不是你了,你實在太不知所謂。”

帕西斯臉色發白:“你這個冒牌貨……”

“閉嘴。”肖恩喝止。

光之子以劍指著帕西斯:“作為我劍下留情的代價,告訴我,哪裏能找到席恩。”

“我不會告訴你,你也別想帶走席恩。”

琥珀色的眸子眼神沈冷下來,沈澱成不含生氣的暗黃,絕世的劍意隱然待發。

“呵呵。”黑袍低笑,那麽說只是試探,席恩在這個世界是名人,要詢問他的下落還不容易。

雖然這個世界的他軟弱得一塌糊塗,腦子像被未知的法術攪過一樣四分五裂,但還有幾分狠勁和他的獨占欲,對席恩不是全然無情。

但是,這種半吊子的感情恐怕只會折磨他的笨蛋哥哥吧。

光之子招了招手,地上的符文仿佛有生命般浮起,凝聚成一頭黑色的骨龍,他輕巧地一躍而上,絕塵而去。

*******

【後記】

如此這般,修羅場要來了。這段時間,幻想界已經過了一百四十多年,肖恩把本世界席恩的後半生過了一遍,拜了暗月法師公會的會長、席恩的第五位老師魔女希卡拉和神級法師布拉德為師,因為他起點高,不需要像席恩一樣從小學起,拜很多個老師。

所以,幻想界的肖恩已經是不折不扣的黑袍了,還不像席恩是抗拒著成為,他本來就是為了代替死亡的哥哥而去體會做黑袍的滋味,也是為了學會死靈魔法覆活兄長(他以為死了)。可是,席恩的靈魂當然不在幻想界,所以後來肖恩發現了問題,通過席恩遺留的長劍(裏面有席恩的靈魂碎片)找到了這個世界。

所以(攤手),兄弟對決要來了,這才是真正的狙擊者。

話說真要論兄弟CP,目前還是幻想界的黑肖有看頭,本世界的白肖還和徒弟女兒纏夾不清。

PS:席恩不是城堡裏的小公主,就算如今進化成大魔王的光之子也是帶不走的。不過這位客人不好打發,非常不好打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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